半个月来，关于那篇“北京雾霾源头”松汀村的微信公众号文章，甚嚣尘上，或许是被那句“北京向南五十公里就是河北”刺痛了双眼——出了北京，哪个方向不是河北？写松汀那是唐山，向南五十公里是保定——我决定去那个“万恶之源”一探究竟。幸朱妈和石总也颇感兴趣，于是，“把所有能拍照的都带上”，2017年1月14日，我们仨去了一趟河北省唐山市迁安县西部的钢厂和村子。
许是论文那类八股的东西读多了，还是先写个摘要：我们航拍到了首钢迁钢，但焦化厂附近，人员密集，不敢在厂门口放飞无人机；我们进入了传说中的松汀村，并进行了较高分辨率的航测和点云重建，虽然残破，但绝不至于“人间地狱”的形容；这确实是一个工厂集中、生产发达的地方，但绝对不能成为“北京雾霾源头”这种替人背锅的存在；将首钢迁出北京是若干年前“拱卫京师”决策的产物，当前阶段，任何保北京孤岛而将污染远迁的策略，只会是在更远的时间点遗留更严重的问题，真正需要思考的，可能是钢厂建立后对当地居民的影响与区别对待，与对雾霾防治的启示。
松汀附近工厂一览
1. 松汀何方
说来惭愧，当了二十多年河北人，去唐山这还是头一遭，以前只知道唐山大地震，震后凤凰城，可谓是工业化的典范，至少在2010年之前，稳稳当当的河北经济头把交椅，后来听见那个中国第一、河北第二、唐山第三的段子，也只是笑笑说大概所言不虚，但唐山自己的产钢量，应该比河北其他几个市加起来还多。
但这次看到说松汀是雾霾源头，第一反应是懵逼的，一则唐山不大，整体来说，在北京东面，北京秋冬盛行的西风北风，是吹不来这许多霾的，昔年诸葛在江南冬日借个东风都不容易，更何况在这燕云之地？二则松汀在的那个县叫迁安，唐山的县，不知道你们，反正我最熟的是迁西，难不成每年吃的栗子留出的黑色颗粒都是钢渣？
其实搞清楚松汀在哪里并不算难，但之前写松汀的似乎都只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概念，北京周边，河北；毕竟，对于离北京远的，知道帝都雾霾围城就是了；对于在北京的，知道不是市长不爱脑袋，而是周边河北太坑，也就够了。松汀村，在河北省唐山市迁安县，据百度地图的数据，距离天安门直线距离185公里，方向上基本可以认为是正东。
松汀村，天安门正东185公里，这个方向与距离，似乎不能对北京有多大影响
而松汀村的具体卫星图，则需要谷歌才能看见，如下图所示，蓝色弧线里的是首钢迁钢，绿色圈里是迁安中化和九江线材，后者靠东南一些。红色圈里的是松汀村，橙色的是洼里村。从地图中可以看出，松汀村西、北、南三面被数倍于己的工厂包围，当时去探访时，虽然开着导航，我们还是在城镇一样的厂区附近转了好几圈，才找到进村的路。
只有谷歌，才能找到足够分辨率的卫星图
先前报道，大多指出，西边的焦化厂，也就是下图的迁安中化，是产生松汀重度雾霾的源头。但无论是哪个工厂，都逃不出西边的大山，也就是这几座山，让污染无法向西扩散，导致雾霾郁结在松汀，又拱卫了四百里开外的京师
迁安中化（焦化厂）厂门口，附近常有工作人员徘徊，无法起飞，只能留个遗憾
2.松汀何缘
无人机，突破了一切围墙，或许这话到了公知那里就会充满了民主意味，但于我，纯纯的只是小时候连个1米墙头都翻不过去的深深怨念。话不多说，上视频。
如此情景，之前只见到过一次，不过当时，地上冒的是绿色烟雾，身上背的是春田式和STG44。玩笑话；不过确实想起了一件事，当年长津湖水门桥，志愿军炸了三次，陆战一师修了三次，最后一次，志愿军自杀式地连混凝土桥墩都彻底毁掉，但怎奈两三天就从三菱重工，调来了整体成型的钢架桥，一场血战，惨胜收场。
回来给师姐看剪好的视频，师姐说这工厂看着好新，去首钢的主页一看，果然是2003年奠基，2004年投产，2006年通过环保验收、生产出第一卷热轧钢板，2011年获取了国家环保部《迁钢结构调整项目环境影响报告书》的正式批复，2014年正式被纳入首钢股份。起初，便是为了迎接奥运而从北京外迁，以优质工业淘汰落后产能而落地河北。
3.松汀何状
相比于飞进围墙看烟囱，朱妈和石总似乎更想去松汀村一看，几经辗转，三过焦化厂门口之后，我们终于在被大车蹂躏的坑洼不堪的路上找到了松汀村的入口
进入松汀村，使用osmo mobile 配合 华为P9Plus 拍摄
使用DJI GS Pro进行的航测，330张图片自动合成的全图
航拍100%分辨率截图
中间的圆盘是村子的中心，旁边几件健身器材，墙上一行“村民中心为村民”表明了其特殊的地位，我们以这里为中心，又进行了一次360度航拍，但需要说明的一点，飞行高度在200米左右，再加上无人机的镜头是个折合28mm的广角，所以图里的工厂看着很远，但实际上，就在旁边，或者，在一片厂区中刨出了一个小村子。
松汀村360度全景，工厂因为镜头焦距原因，看似很远，实则比邻
风很大，天很蓝，但一靠近村子，就闻到了刺鼻的气味，遇见一个热心的大爷，和我们讲，每天早晨，不论之后中午的天气如何，村子都是被一阵水汽笼罩，刺鼻。可能确实焦化厂在晚上集中排污，也可能夜晚黎明的沆瀣更不利于扩散，但无论如何，我们没法在这里过夜，现在的设备也根本没法在晚上看个清楚（或许，用M100、M600挂个禅思XT就会真相大白，但，这个真就不是我们能负担起的。）
在村子中央，我们留下了这唯一的合影，的确天很蓝，但也的确，这味道很大。
天确实很蓝，但味道确实更重
朱妈说，在我俩盯着无人机测绘的时候，她去和一个大姐聊天，大姐说近两年，工厂安排了新的楼房，让村民职工统一搬出，但还是有一些人选择住在这里。回去的路上，回来之后，我们找了半天那些新的楼房，最后发现能充当这一身份的，只能是下图中红圈标注的，统一的五六层多层建筑。
橙色的是洼里村，黄色的是松汀村，绿色的是首钢迁钢，蓝色的是焦化厂，紫色的是九江线材。
回去的路上，我们仨讨论了很多，似乎这里的人并不像外界想象的那般，厌恶自己的生活，陷入无尽的绝望，诚然燕赵多慷慨悲歌之士，但如此的妥协与无奈，不可能是无来由地秉性使然，毕竟是国营的大厂，毕竟就在自己村门口，毕竟祖辈赖以为生的耕地早就变成了厂房。
时至今日，再去讨论是否应该无限期停工乃至拆除已经毫无意义——毕竟，相较之下，这里已经是先进、清洁、高效的生产方式，“设使国家无有孤，不知当几人称帝，几人称王！”河北的问题，不同于东三省，受限于京津户籍锁死与正规金融服务不足，河北的工业，特别是那些落后高污染的，更多的是分布于县乡的民营企业（这个观点之后文章后详述），而不似东北那般，不是国企，就是以国企为中心的，把河北的国企停掉，问题只会更多，大得多。
眼下更加值得反思的，是为什么工厂里足球场篮球场俱全，旁边的村子连个像样的水泥路都没有？为什么城市随迁的职工有像样的宿舍而附近村子里招的合同工临时工就要把家牺牲在烟雾之中？迁钢如果说有教训，那么最大的教训就是一点，空气是流动的，呼吸是公平的，你不能给雾霾发一年只有十二次的进京证——更何况这压根不是北京雾霾的家乡——任何割裂河北而孤守北京的策略，注定是失败的。雾霾固不是大风吹走的，但也更不是把工厂无休止地往远搬能够根治的。
松汀显然坐不成北京雾霾源头，那这弥天大霾究竟来自哪里？过几天吧，等我们的课程作业做出结果，到时应该就有些靠得住的结果了。
唐山北站的待发列车，热轧卷钢是迁钢的拳头产品，也是先进产能的代表
以上，本文为作者个人观点，与朱妈、石总以及作者所在单位无关。未经作者许可，严禁转载本文全文、片段或媒体素材。
后续更多文章，欢迎关注个人公众号：无机言
12
1956
取消
点赞
评论
分享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