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对于我来说,一段旅途的真正意义在于,当在一切尘埃落定之后,我们再次回到属于我们的日常生活当中,在某一个夜晚梦中的闪回,或是晚归时身边刮过一阵风的气息让我的意识突然回到了那次旅途。而这现实与梦境的切换使我对生活有了更多的理解和感触。
资本社会是现代化了的奴隶社会,而我们是在这钢筋混凝土铸造而成的牢笼中服役的奴隶。成年人被社会所赋予的责任心和每日吃穿住行的开销所束缚,每个人都是商业化社会当中终日的不到休息的零部件,虽然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遇到那个带自己出逃的摩西,但至少每一个人都应该有一个属于他自己的“应许之地”。
7.20日的乌鲁木齐,晴。Anti-General在当天的演出结束之后,本应该紧锣密鼓的计划着赶上下一个通告,可是却在公司老板恒哥和两位随行摄影师以及我的怂恿之下踏上“出逃新疆”的远行。“靓仔走独库”是这次很像是酒后意气用事而决定的旅行的名字,“独库”指的是独山子到库车这段217国道,是属于新疆本地的“66号公路”,纵贯天山南北,而靓仔是我们这几位靠着热水泡枸杞才能维持青春的准中年人对自己的定位。已经不再年轻了的年轻人,虽然早已经经历过了社会和现实这两个词的腌臜,可偏偏心中憋着一口气,那是来自第一次在社会上认清现实后的辗转反侧。社会上大概百分之九九的人在第二次认清现实的时候就默默的告诉自己梦就只能是梦,可是我们这几个料,却怎么也难以将自己心中的那一丝梦想磨灭,在北京,这样的人被我们说就是“玩儿心太大”。
6天一共2240公里,平均每天近400公里,由乌鲁木齐出发再回到乌鲁木齐,途径安集海、毛柳沟、乔尔玛、唐布拉、则克台、那提拉、巴音布鲁克、乌苏、大龙池、库车、苏巴什、克孜尔、库尔勒、博斯腾、吐鲁番、高昌、火焰山。独库,一个极具西域风情的名字,从这个名字便可以感受出他所具有的无尽风光,从山川到峡谷,从戈壁到草原。
独库公路因其由独山子为起始到库车结束而得名,被《中国国家地理》称为纵贯天山脊梁的景观大道,而我称之为中国的66号公路。独库公路不仅仅是为了人们的自驾游而修建的公路,它真正的意义在于沟通南北疆,搞开发,发展经济,提升文化交流,让原本封闭的新疆腹地为世人揭开她真正的面纱。
“独库”217国道这条公路,是由168名解放军战士的性命所修筑成的,它途中经过三个达坂、数个草原还有峡谷,公路一半以上的地区都在崇山峻岭和深川峡谷之中,可谓是“猿猱欲渡愁攀援”。对自由和叛逆的追求,让这四人在这次的路途之中选择了拒绝一切科技设施的辅助,单纯的靠着自己走完这段旅程的每一公里路,可抛弃了GPS的四人,在第一天便体验到了人们常说“望山跑死马”的绝望。虽说“独库”公路以景色而闻名,但这上千公里的路程里,更多的只是亘长无垠的戈壁,考验着途经这里人们的体力和耐心。那些没有在半途就放弃的人们,就比如这四位,在经历过沿途戈壁和无聊景色的“砂纸”打磨过心境之后,就像是穿越荒野的以色列人一样,来到了属于他们的“应许之地”。
新疆,在现代人心中对于她的认知似乎就只有她的省会名字叫做乌鲁木齐。可能随着近两年火起来的“夺命大乌苏”,让人们对新疆的好奇心逐渐高涨了起来,但是时间和遥远的路程阻止了大多数人的脚步,不过每一个迈出脚步的人都知道,新疆真的可以改变你的一生。
没有一顿烤馕卷羊肉串儿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再来个烤包子。如果脱离了新疆的饮食去写新疆是极其不合理的,对新疆景色的体验是表面的,而加上对新疆人饮食习惯的了解才是真正哲学层面的认知。新疆的景色是极度的内敛,可在九转十八弯之后又是出乎意料的奔放,就如同新疆的美食,当你看到皮牙子、土豆、胡萝卜、果脯、羊肉和米饭做出的手抓饭时的不以为然与你吃完整整一大份之后的惊喜形成了巨大的对比。而烤馕卷肉串儿这种在都市人看来过于奔放的选择恰恰正是新疆人对最根本生理欲望追求的体现,同样也可以用来形容新疆的景色,那是最人们心中最底层的撼动,是人们面对未曾被雕琢过狂野大自然时从心底有感而发的赞叹。
常理上,工业拉格没有太多的味道可言,不过至少我可以说得出乌苏的前调是带给我的感觉是无比的清口,如同不夹杂任何杂质的新疆,而后调微苦带有啤酒花强烈的风味,像是新疆腹地那俊美景色和人民风俗带给我们的独特回忆。如果说皮牙子、胡萝卜、孜然和羊肉的简单组合带来了变换莫测的新疆风味,那么风、火、林、山这四种简单的自然元素为新疆赋予了引人入胜的景色,食物通过红柳木炭火的炙烤被赋予了仙界才有的风味,而新疆的大自然被泥土中放射菌的味道牢牢地刻印在了每一位过客的脑子里。
以色列人来到了属于他们的Wonderland,而这我们见到了属于我们自己的Peter Pan。省去了路程的景色或许更容易让人们去欣赏,但只有经历了这样的路程才让这次的“出逃”更像是从什么地方逃离出来,而人们的心境也只有经历了路程的沉淀和打磨,才能真正的体会到人在面对大自然时的“寄蜉蝣于天地,渺沧海之一粟”。活在市井之中的人,在一个圈子里久了,总以为自己是鲲鹏,就算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变得无比之大,可是当人在面对庞大的自然之时,才突然惊醒自己只不过是一只蚍蜉,而蚍蜉撼树,是在逃脱闹市之后对自己的反思。作为高考语文没有及格的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理解老师口中所讲苏轼在赤壁之下的感慨,只是我能从同行的这四位在高原上被晒成小黑人的老哥们脸上看到了“耳得之而为声,目遇而成色,取之无尽,用之不竭,是造物者之无尽藏也,而吾与子之所共适”。
倘若是问我,这样的一次旅程究竟是有什么意义,在我喝完杯底最后的一口啤酒,对着窗户和初秋最后狂欢的蚂蚱猛吸了一口烟之后也没想出来它究竟对我的生命产生多大的意义,也可能根本就没有意义,不过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在这样没有意义的背后,是对从城市出逃的人们的救赎,也是失意人们对自我的找寻。凛冽的山风、滚滚的江水和壮丽的景色将人们内心之中的灰尘洗涤干净,擦亮了旅人的双眼,让他们从湛蓝的天空和清澈的江水里看清楚了前路和自己的样貌。这样的地方是由亘古不变的岩石所组成,但就像新疆孜然和皮牙子,不变的组合组成了千变万化的味道。我们对这样味道的喜爱是因为孜然、羊肉和炭火所带来的野性的味道,就像是这我们这五人对这趟旅途中从未被开化过的景色的探索,代表了内心中从未被驯化过的野性的释放。
“我们早晚要置身其中,不是揭竿而起,就是自我毁灭”
----《出埃及记》